【虹系配角评论】萤火之光(上)

前几个人大概是2011年那会儿写的,15年终于填完了坑,人物顺序大概如下:

(虹七)白猫、牛旋风、黑心虎、六嫂、黑小虎

(虹七/虹木)马三娘

(虹剑)灵儿、二郎·小镜子、白煞、三郎

(虹明)莫仇、黑风·黑雨

(虹勇)水叮当、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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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白衣潇然的虹是光芒万丈的红日,素衣翩跹的蓝是明亮清冷的皎月,日月同辉,绝世容光不可逼视。然而茫茫夜空,同样不能忽视的是漫天的萤火,在离黑暗最近的地方,燃亮了星星点点的希望。

漫漫虹蓝当中,其实不该有大小角色之分,亦没有主角配角之分。正如本质上,大人物都是自己的小人物,小人物是自己的大人物。角色可以有轻重之分,但灵魂不能有优劣之别。主角出色是主角的亮丽,配角光辉是配角的风采,看似名目不同,实则各领风骚。[1]

渺小的萤火,亦有自己的光芒。


[1]引用自乔叶《永远的主角》

 

•白猫•

须发皆白,青衫磊落。

长身独立飞瀑当前,青袍无风自动,老者的目光却是不可撼动的坚定;郑重交付长虹,目睹稚气尚存的独子与麒麟消失在眼帘,神色凝重深远;从容出掌迎敌,毫不留情的一招一式,带着宝刀未老的凛凛气势,如同出鞘利剑,斩向漫天阴霾。

——虹七开篇,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个身影,苍老却坚毅,沧桑且沉稳。


或许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疑问,如此只出现一集便如流星般陨落的角色为何却被浓墨重彩地描写?

——因为那是一种精神,是上一辈七剑的力量。作为上一辈的长虹剑主,白猫也曾集七剑促合璧,出生入死以消灭魔教的野心,所以仅存的他代表着上辈武林的精神,如同风中白杨,岿然不动。长虹剑被虹猫接过的刹那,传承下去的又岂止是长虹?还有上一辈所交付的正义、责任和期望。

想来,身处江湖险恶之地,白猫定是以最严厉的方式教导督促虹猫。倘若没有如此严父,怎会有后来那个名动天下的七剑之首?然而那一声“虹儿”的高唤,几多宠溺几多疼爱,就像是一个最寻常的父亲,用最温和的语气唤自己的稚子。

我还记得,虹猫随同麒麟离开的时候,七只灵鸽从白猫头顶散开,而他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深。

——没有人知道前方会有多少艰难险阻,亦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那柄长虹究竟承载了多少沉甸甸的伤痛。但我却分明看见长虹剑主的眸中,有一抹闪亮的坚定。

——分明是信任的坚定。他信他,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儿子,终将成为拯救天下集结七剑的,盖世英雄。


白猫所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印象最深刻的除了“虹儿”,便是那一声“宵小鼠辈”。裹挟着英雄才有的高傲,与睥睨天下的气势。

旋即,火舞盛,旋风起。天地光华尽敛于此,青衣侠客衣襟猎猎,长剑出鞘,惊天地更泣鬼神。纵使英雄迟暮,纵使踏上末路,那又如何?火舞旋风,气势不减分毫。

细细品味,便发现即使是后来虹猫那招与敌俱亡的天地同寿,亦没有此番白猫使出的火舞旋风剑法那般撼天动地。也许,用生命演绎的永远是最极致的惨烈,哪怕境界只达九层,却是用足了十成的功力。

在风云变色飞沙走石的瞬间,我看见众多魔教小卒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看见牛旋风猪无戒竭力对抗的挣扎,甚至看见那个卷土重来不可一世的魔教教主眼中一掠而过的惊惶。可是在白猫眼里,我只看得见从容和镇定,甚至还有一份——无悔的释然。

——如果人终有一死,那么死在自己幻化的极致光芒中,生为人杰死为鬼雄,让敌人付上最惨重的代价——此生不枉了,是不是?


抛头颅,洒热血,一生戎马,沙场殒命,魂落天涯。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终是没有看见魔教覆灭天下太平的那一天,亦没有听见儿子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呼唤。当一切的一切都归于平静,我看见那把并非长虹的佩剑直直没入地面,粉碎成灰。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或许青衣已逝,或许空中没有只属于他的那颗星,但是他的死,会是虹猫心底永远的伤痛,亦是永远的信念与支撑。

英雄也许会死,但他永远不会老去。

忽然记起食指在《命运》当中的一句诗句:

——人死了,精神永不沉默。


•牛旋风•

身形魁梧,手执板斧,天生神力,三分豪气。

我一直觉得,牛旋风和大奔才像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赢便赢得光明磊落,输便输得心服口服,赌便赌得毫不犹疑,打便打得酣畅淋漓。


犹记得他与大奔的初次相逢,天门山下豪情一赌,犹如棋逢对手,不分伯仲。后来的三番两次把酒畅饮,打赌言欢,依旧是各有输赢。那便是真正的知己了吧,无需谦让,无须在意结果如何,只求与君一醉方休。

一身正气的大奔自号“混世魔王”,身在魔教的牛旋风听罢会作何感想?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他们的友情从来没有“正邪”的界限,没有因为所谓立场不同而掺上丝毫的杂质。并非洒脱,并非觉悟,并非太在乎,而是他二人根本不在意所谓的正邪之分。

兄弟就是兄弟,老子管你是哪条道上的?!

这样的生活也许不够明朗,却足够畅快。无知者无畏,所以他们无视一切大步向前,那样生死与共的豪情让所有的界限都黯然失色。

他们的友情从来就没有对错,浑如赤金璞玉,不染一丝俗尘。


我还记得牛旋风好大喜功,还记得他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记得他憨厚直率的笑容,还记得他为了抓麒麟拿头功所做的一切努力,记得他被跳跳利用被黑心虎责罚……他信护法不会骗他,信教主不会冤枉他不会错杀他,甚至信猪无戒不会置他于死地——如此简单的心境。最大的心愿是抓到麒麟为教主立头功,不似猪无戒那般阴谋百端私心万千,他只是他,如同一潭澄澈的池水,一眼见底。

所以,双手被缚在石壁,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遍体鳞伤的他,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喃喃“教主,俺没有背叛”;所以,当神仙丸摆在面前,猪无戒迟疑不决、跳跳蒙混过关的时候,只有他毫不犹豫服下丹药,那样坦然自若的赤诚;所以,当莎丽不慎被手下发现,他吩咐下属不要为难一个弱女子……

——所以,他注定比猪无戒更早离开这险恶的江湖。

其实我并不明白,无知所以无畏到底是不是勇敢,看不清黑暗所以不惧怕黑暗到底是不是值得钦佩,一生都没有看清让自己所存在的世界到底应不应该悲悯和同情。可我知道,至少,他活得精彩,活得坦然,活得,无愧于自己的良心。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相信这个世界。魔教之中,为什么却可以保留人性最纯真最简单的一面?他看不见满天阴霾,所以他无所畏惧;他看不见万丈鸿沟,所以他从容向前。

他太豪爽太简单太仗义,所以他注定不属于江湖。

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没错。全世界的黑暗,亦不能使一支蜡烛失去光辉。


寻哑女、闯宝塔、斗巨蟒、同生死,一根水火棍两把双柄斧,闯荡山河豪气干云。

我还记得他和大奔的三场赌局,赌注是莎丽,七剑之首交予大奔的任务,过程精彩绝伦,结局却是真真正正让人感动。不论输赢他都会帮大奔这个忙,只因为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交易。意料之中的结局,但当他对着欣喜若狂的大奔吼“你都几天没洗澡了”的时候,却分明挂着意料之外的灿烂笑容。那样由衷的笑,如同阳光刺破阴云,铺天盖地的温暖席卷天地。

曾有家长发帖说,牛旋风和大奔不过酒肉朋友。若真如此,那么能有酒肉朋友如斯,不枉此生。


然而,他终究是过早阖上了双眸。

费力冲开被封的穴道,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羽箭破空,血如泉涌。

殷红色的血迹,在大奔怀中绽放的触目惊心。

——老牛!老牛!

——大奔……兄弟,你原谅俺……来世,咱们再一块打赌……喝,喝酒……

咽下两口大奔递到嘴边的清冽液体,牛旋风的手缓缓垂下,声响钝重。

我还记得他和大奔洞前赌酒的豪气,还记得他被猪无戒暗算时的错愕,还记得他望着猪无戒背影的愤怒,还记得他为了冲开穴道的挣扎,还记得他毅然挡箭的决绝……他可以被人欺骗,但决不能容忍自己欺骗别人。

更何况被骗的人,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每每看到他安然阖上双目,自己都会哭得撕心裂肺无可抑制。

其实一直在想,牛旋风死后大奔戒酒,除了为取奔雷,是否还有几分无人对饮的惆怅?

钟子期早逝俞伯牙断琴,高山流水绝响不在,而今牛旋风已逝,大奔是否再也举不起那沉重的酒樽?半壶清液,苦涩入肠,浊泪流觞。若失知音,与谁共饮?畅饮的时代已然结束,伴随着他的死亡一去不返。

然而我想,若是牛旋风在世,定会意气风发地哈哈笑着拍大奔的肩膀说,大奔兄弟,一个人也得学会喝酒嘛,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啥样!

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牛旋风离开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黑心虎•

玄袍锦衣,紫金冠冕,目光如炬,喜怒无常。

如果说黑小虎身上是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张扬高傲光芒闪耀,那么黑心虎的霸气虽然同样与生俱来,却多了几分深藏不露。


想必黑心虎当初,亦是从一个最寻常最卑微的魔教小卒爬到而今的位置吧?从黑夜阴霾当中杀出一条用鲜血铺成的路,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惨烈,无从知晓,无从想象。但我却一直在想,致使黑心虎不惜以一切代价夺取麒麟的,究竟是什么?

至高无上的权威?称霸天下的力量?也许江湖的生存法则早已让他成为只信奉力量的强者,也许他经历过的变故让他明白,只有自身力量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在乎的一切,也许武林至尊的地位足以让每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丧失理智……

不论为了什么,他都为了那个处在风口浪尖的位置赌上了一切。自己的,和别人的一切。

也许有人会说,他夺取麒麟只是为了治疗狂病,可是试问,倘若别有灵药能够治愈血魔,他是否又会放弃追杀麒麟的野心?追寻力量本无错,保命亦无错,只是他为了一己私欲,又让多少的生命空成祭奠?

所谓正邪之分是不是就在于,强者统领天下究竟是为了自己的荣华,还是为了黎民的安定?


我还记得他将牛旋风关入水牢时阴晴不定的神色,眼神里是毫不信任的戒备和冷漠;我还记得他和白猫对掌时的轻狂和自负,傲气戾气尽显锋芒;我还记得他试探跳跳时的老谋深算,凌厉敏锐的目光仿佛能卸去敌人所有的伪装。

他对跳跳说,当霸主有什么好,霸主的孤单,有谁能体会。那固然是试探是阴谋,可是那瞳孔深处的一抹孤寂,却仿佛自然流露。高处不胜寒,谁能说他就不曾迟疑不曾孤寂不曾彷徨?十年来,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跳跳——或者说,他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我还记得虹七开篇,无论为牛旋风还是猪无戒求情,只要跳跳开口,黑心虎都在犹豫片刻后一一应允。能够坐上仅次于教主的护法使者之位,是不是说明,黑心虎也曾将跳跳当做得力干将来爱惜,甚至,当成朋友来相惜?然而,他却从未卸下心底最深的那道防线,亦从未真正选择相信。所以,他没有资格得到真正的友情。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或许,孤独才是王者的本质。


为野心和欲望不惜践踏别人的生命,用戾气和武力为想要的一切扫除障碍,对死亡漠然对权势狂热对鲜血沉溺——怎么说,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面人物。

我还记得他毫不留情地一掌劈向自己唯一的儿子,眸中没有温情只有暴虐。他听不见儿子的呼唤看不见儿子的关爱甚至体会不到儿子渴望亲情的内心,他已经被所谓的目标蒙蔽了人性中最真的一面,红尘只余喧嚣漫天。

然而我分明记得,当黑小虎用闭心丸让蓝兔假死之后,黑心虎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虎儿,为父知道你喜欢她,可她是咱们的敌人啊……

知子莫若父。到底,他这个父亲还是可以感知到儿子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情愫。

可是还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可怕!如果不知,倘若不懂,那么一切都只是一场不够明晰的杀戮,无知者无错。然而他分明知道蓝兔在黑小虎心中的地位,却还要他在自己面前亲手了结她,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斩断儿子心底唯一的羁绊与念想!为了将儿子磨练得更加冷漠更加铁石心肠!为了……给他的霸业清除障碍。如果灭掉敌人还算是可以称为无可厚非,那么逼自己的儿子亲手毁灭唯一的爱恋,这又算是什么?!

我还记得,当黑小虎震断蓝兔的心脉转身复命之时,黑心虎的第一反应,竟是俯下身子检查蓝兔的气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唯一的儿子。于是他始终孤独。

其实,从没有人背叛过他,因为没有信任,又何来背叛之说?


然而最后,当我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霸主半跪于地,仰天长啸,怀中是儿子的尸首,大吼“虎儿,你才是我的一切”的时候,郁结于心的怨恨竟然微减了几分。到底,当血浓于水的亲情从心底流露,他便不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教主,而只是一个,世间最平凡的父亲。他终于为儿子落下了眼泪,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失去自己便不会再幸福,可是终归,为时已晚。

所有不被珍惜的,都终将被怀念。

身躯在怀中渐渐冰凉,他的瞳孔骤然收紧——依然要与七剑为敌,只是这一次的目的,在于一雪灭子之仇!

然而,他的身体终究消失在天地间最极致的光芒之中,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意料之中的结束,因为不择手段的黑暗终究压制不了冲天而上的光芒。黑夜结束黎明到来,本是必然。然而他若早知一切是这样的结束,又是否还会踏上这条不归之路?

我们都不得而知。

乱世枭雄,终归战败覆灭。他为天下织了一张网,妄图与光明争斗,看似占尽上风,却实则被那网禁锢了自己,最终作茧自缚。除了黑暗,他什么都没带走,除了教训,他亦什么都没留下。

也许是罪有应得,也许是大快人心,到底是应了那一句:

——自古以来,邪不压正。

 

•六嫂•

快活林十里杏花,酒香馥郁,风韵犹存的妇人一身红衣,嘴角含笑。

其实,六嫂的第一次出现,应当是在七剑让大奔护送莎丽离开时,为迷惑马三娘而找的借口。大奔一听见那句“你干娘病了”便心急火燎当机立断地驾马奔驰,关心与敬重可见一斑。那么,能让混世魔王如此,那个大奔口中的干娘该是怎样的人物?初闻,便带了几分隐隐的好奇。

想来,七剑似乎都是双亲早逝,孤身一人飘零江湖。“娘”这个字眼,该是多少人心底最柔软的伤痛?所以,大奔无疑是幸福的,虽无血缘至亲,却拥有这样一份全心全意的母爱。比之虹蓝,比之小虎,他实在要幸福很多。

六嫂的身份,曾经猜想过无数次。也许是上代奔雷剑主的丫鬟侍婢,也许是大奔娘亲的闺中密友,也许是奔雷山庄的亲传弟子……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为了这个她口中的主人付上了一生一世的岁月。大奔正值血气方刚十八九岁的年纪,而她已是四十出头的妇人。遥想当初,当她的主人将大奔托付于她时,她也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吧?那样绚烂美好的韶华年纪,却甘愿为一个没有血亲的孩子尘封自己的青春,这又得需要多少挣扎和艰难的取舍?

 

我还记得她在陵园当中和猪无戒对饮过招斗智斗勇,以微弱的力量来对抗来势汹汹的魔教兵马;我还记得她逼大奔戒酒戒赌时,眼中不少于他的痛苦,目光中承载着满满的疼惜和不为人知的决绝;我还记得她拼了命地从马三娘和逗逗的手上逃离,只为救她身陷险境孤身一人的儿子。

——七剑、天下固然重要,可是当孩子身陷险境,什么七剑之首被困孤岛,对于一个母亲,算什么?

记忆之中,猪无戒共有三次强入门中搜查七剑踪迹。对此,蓝兔清冷孤傲拂袖而去,马三娘妩媚妖娆起身迎上,却唯有她,不冷不热不卑不亢,遭遇突变从容应对,含笑三分面色不改。——这便是被江湖磨练出来的世故和经验吧。一个弱女子孤身带着一个孩子背负着一段惊天秘密,又身处风雨飘摇的江湖,这十来年又该经历多少类似的变故?

江湖,从来不似外表那般光鲜潇洒。那些热血传奇的背后,往往是被血腥和泪水浸透的悲哀。


在那陵墓当中,六嫂挥舞着手中长剑,霎时间狂风骤起,电芒聚集,空中光芒璀璨,耀得那陵墓之中一片煞白。

——主人,我答应过您不在外人面前使用奔雷剑法,可今天我要失约了!

还记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满满的震惊。

瞬间便想起了那幕感动了千万人的白帝城托孤。

——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取而代之。

即使是取不出奔雷宝剑,练就奔雷剑法的她亦可以在那个魔道横行的乱世全身而退甚至是扬名江湖吧?如若不将剑法传给大奔,她便是这世上唯一的奔雷剑主,即使不想参与江湖纷争,亦可带着大奔做个隐世高人,纵然无法兼济天下,至少可以独善其身不是么?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这样的安定,该是乱世中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可是,她终究没有任何保留地教给了他该懂得的一切。譬如一身武功,譬如奔雷剑法,譬如嫉恶如仇,譬如,那个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的“义”字。

是谁说,母亲的心性,可以在孩子身上得到反映。


她终究覆灭在熊熊烈火当中,以生命的代价换回了奔雷剑的钥匙。秋风呜咽,一句“奔儿,娘走啦”终于彻彻底底地划开了生与死的距离。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终于再一次泪如雨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当她的奔儿终于戒酒戒毒,可以取出奔雷全力保护娘亲,铲妖除魔的时候,那些在杏花萦绕中把酒言欢的岁月,终已不复。

当她遗留给大奔的紫金葫芦落上地面,奔雷现世风雷激荡之时,天地间风云变色。我一直在想,奔雷之所以是七剑当中本身威力最大的一把,是不是因为它在那陵园当中埋藏得太久,浸透了太多人血与泪的付出?

“六嫂”这两个字,想来也只是个代号而并非本名。也许她是卑微的,操劳终身却没能留下真实的姓名;也许她是平凡的,因为世间也许还有无数个五嫂七嫂九嫂……

可是无论如何,七剑之中威震江湖、天生神力、与天地同争的奔雷剑主,就只有一个娘亲,她的名号,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六嫂”。

无法名垂青史又如何?自会有人将她始终铭记,永生永世。

一个母亲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成为栋梁。所以,那陵园当中奔雷剑铭对大奔的评价,亦是她这一生最好的安慰与报答。

——“不沾酒,不沾赌,一身正气,只为苍生。”

 

•马三娘•

长剑卷起漫天风沙,空中光芒大盛,旋即伴随着“好一个马三娘”的喝彩呼声,陡然散开。紫衣女子执剑而立,瞳孔深沉。


能够在没有剑谱的情形之下把紫云剑法练至第九层,能够被魔教教主委以重任不吝夸赞,能够取代紫云剑主混入七侠内部——论她为武林传奇,恐怕也毫不为过吧?

那样狠毒老辣攻于心计的女子,或许才是这个乱世当中的真实面貌。困莎丽、逼剑招、取紫云、封后山、炸宝塔——一步又一步的棋在局上有条不紊,而她作为一个棋手,冷眼旁观。不论是什么阻碍了前进的道路,她都会毫不留情地一一除去。想来,她是黑心虎的棋子,黑心虎又何尝不是她的棋子?

我还记得她下完黯然销魂散之后将解药毁于水中,还记得她在点燃宝塔之前再三确认莎丽是否还在塔内,还记得她驾着马车将大奔车中的榴莲撞得七零八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而复返……这样多疑和复杂的心性,这样丝毫不逊于黑心虎的阴狠。

忽然记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曹孟德,同样多疑同样阴毒,亦终成一代枭雄。如此看来,马三娘魔教副教主之称,亦是名不虚传。


招魂引,这味以碧玉长箫来操控的诡异秘术只能属于马三娘,也只该属于马三娘。箫声苍凉,当她用那招魂引对莎丽步步紧逼之时,是否也曾有过丝毫的歉疚和后怕?我还记得,她借助箫声操控莎丽困住蓝兔,然后在最危难的时候毅然挺身,与莎丽一同坠落山崖,那一句“蓝兔,我们来生在做姐妹吧”,让我对着屏幕惊愕了许久。

那样逼真的伪装,那样惨烈的欺骗,让自己这样的局外人都禁不住在心中信了几分,更何况是局中的他们?时常想,若不是早就看穿她的阴谋,恐怕自己也会对她深信不疑的罢?然而,她终归聪明反被聪明误。一直记得她与七剑同困断肠烟中的时候,她那样狂妄而又自以为是地以为黑小虎不会伤她,却忘了她只是黑心虎不可或缺的棋子,却是黑小虎的阻碍。当黑小虎毫不犹豫地一掌劈向她命门之时,她是否也曾预见过自己最终的下场?


想来,七剑之所以识破阴谋却不杀她,只是为了留她七剑合璧,再彻底铲除。那么,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利用?也许这就是江湖的真相,互为棋子互相利用,只不过邪派的利用是为了一己之欲,而正派的利用,却是为了天下。正派手上沾染的鲜血其实从来不比邪派少,只是他们结束生命,是为了拯救更多的生命。一生都在想着算计别人,到最后却反被别人算计,这样的生命,算不算可悲呢?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生命。


命丧莎丽紫云剑下,当算是马三娘罪有应得的归宿吧?当初亲手欠下的孽债,终于轮到自己来亲尝苦果。然而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从水中悄然复活。


不是没有懊悔的。


看着她跌跌撞撞拼命跟在雪岛上人身后,看着她望向阿木的复杂眼神,看着她一步三叩地跪上山顶拿忏悔符求得谅解……并非没有为她动容过。也许那时候她当真只是想找到儿子忏悔罪过,过最简单最平凡的生活。只可惜,心底那团仇恨欲望之火,从来未曾熄灭。有人说,倘若她没有听见四神兽的惊天秘密,也许就不会重蹈覆辙。可是只要她的野心贪欲和仇恨还在,那样的一切就会必然上演,无可避免,区别不过是时间早晚。

当膨胀的欲望盖过了人性,一切的灾难便已在命轮上悄然转动。

假装喝下忘忧汤,用黯然销魂散弑师灭迹——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却正是马三娘的一贯作风——凡挡我者,决不能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雪岛上人临死前念珠落地,闭目之前的那句话又是否让她忐忑犹疑?可是那个少年身上既无胎记,亦无信物。那么,不过是别人的孩子,给我利用又何妨?!


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所以当阿木废了左手瞎了右眼,当她终于明白那个残酷的真相,才会那样地绝望和疯狂。我记得她对着闪电对着磅礴大雨,顿足捶胸大声质问,向着苍天,亦向着自己内心最温柔的羁绊;我记得她指尖抚过阿木苍白的面庞,眼神疼爱而宠溺。她说,阿木你等着,娘帮你把体内的内丹取出来,然后我们就回雪岛,过最简单最幸福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若真能如此,算不算圆满呢?


只可惜人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如果,却有太多的但是。

仇恨和欲望还是压过了一切的温情疼爱,她继续利用他夺取内丹,毫不动容,甚至不惜以风雷拐绝情散相逼,其手段之毒辣狠历,令我心有余悸。

如果说从前的她的利用只是对与自己无关的生命漠不关心,那么得知真相后她的举动,便是完完全全泯灭了人性。

她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其实一直觉得,马三娘是整个魔教当中最懂得利用之人。

利用黑心虎与七剑相争,自己妄图渔翁得利,利用雪岛上人对自己未泯的师徒之恩,利用亲生儿子对母爱的渴求,甚至利用虹猫与蓝兔之间的情谊……

在夺取四神兽内丹的过程中,每当不敌时,她每次都选择用尽法子制服虹蓝当中的一个——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虹和蓝都将对方的生命当做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他们不敢赌,因为他们输不起。于是他们只能处处受制。利用感情,不得不说这是很聪明亦很有效的一招棋,但是,利用感情的人通常都会败给感情。


所以到了最后,逗逗展开书写着“杀人者,马三娘”的袈裟,她却还妄图以真相诱使阿木为了亲情抛弃正义。然后一切,都已不能挽回。

你不肯为了爱放下野心,我凭什么就要为了根本没有得到过的所谓爱抛弃正义?


虹木的结局,我记住了阴阳分离大法的悲壮决然,记住了马三娘脸上的惊惶复杂,记住了少年风中飘舞的白发,更记住了阿木那没入虚空散入风中的最后一句话。

——马三娘,你千错万错,但你终究是我娘啊。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我对着屏幕险些落下泪来。也不知那时候的马三娘作何感想?可曾觉悟?可曾心痛?可曾……悔?


传说之中,埙是最催人泪下的古老乐器。少年闭目沉思,乐声呜咽,如同思亲的游子,将满腔思念谱成曲曲离殇,随风飘散。古老的陶埙奏出古老的哀伤,在心头不断地缠绕。

生逢乱世,以一个最妥当的方式坐看强者相争,自己等待一举获利的时机,看清一切的局势和人心,不断利用以达到自己最终的目标——这等胆识、谋略和心机,虽然不值得钦佩赞赏,却实在应当叹服。可是她若真按照计划夺了麒麟得了天下,会不会觉得空虚?

没有感情却空余一个浩浩荡荡的天下,究竟有何意义?

她一直在朝自己的目标前进,却因此覆灭了沿途那些比目标更重要的一切。人生本该是一场旅行,她却把它当做一场生死存亡的赛跑。如果说虹七里的她是一个处心积虑想要逆转乾坤不惜牺牲别人的反派,那么虹木里的她,便是在挣扎徘徊过后迷失在内心仇恨的梦魇,直到内心疯狂的魔女。上天给了她不只一次的机会,可她一次次岔了路口,终究万劫不复。

也许人生这条路实在太难走。

虹木里的她,其实更真实更可怕,也更可悲。


最后的最后,虹木没有告诉我们马三娘的结局。我们只知道,无论是生是死,无论身在何方,她的生命里都将充斥着忏悔和赎罪,那样沉重的枷锁注定伴她一生,让她为自己所犯下的一切无法原谅的罪孽,用上整个余生的忏悔。


然而马三娘终究是幸运的。至少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都可以寻见天空当中,有一颗最明亮的星辰。

招魂引术,又是否能召唤回她失落的一切,和她那最干净纯粹的灵魂?


•灵儿•

缤纷的纸伞宛若蹁跹的蝶,漫舞在半空之中。轻纱罗帐后的少女身形敏捷一跃而出,踏着那漫天纸伞盈盈落地,额上鲜艳的发带灼人眼眸,一双眸子清澈灵动。

旋即,一簇“天下太平”的绚烂烟花,一声甜甜的“你就是神医逗逗呀”,就这样轻易地打开了七剑的心防,从此开启他们斩不断的羁绊。


很坦白地说,我不喜欢灵儿。倒也并非讨厌,只是心底的执念,始终让自己对她爱不起来。虹剑开篇,见蓝兔那样奋不顾身挣脱虹猫的手返身救她,而她却是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心里对她自然是满满的敌视。到后来她一遍遍破坏七剑计谋,一次次给鬼堡鼠族通风报信,更是恨到欲杀之而后快,只觉“江湖小魔女”实至名归。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聪慧机敏,毕竟能与七侠周旋对敌者谋略自是不凡,只可惜不在正途。直到取到晶石一切逆转,她转身成为被谎言蒙蔽了的卧底,终于无法让自己再恨,却也始终,对她怀有一种复杂的情愫。


如果说蓝兔的美超凡脱俗,英姿飒爽又遗世孤立,那么灵儿的美,便像灵动而又鲜活的一首歌谣,时不时奏出俏皮的曲调。那双乌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动,无数鬼点子便已悄然酝酿。我记得她阻止黑煞伤及无辜,抚着小镜子的额头说“祝你生日快乐”;我记得她在下意识里助七剑过了天堑桥,脸上的笑容纯真干净得像个孩童;我记得她奋不顾身地阻止大杀器的启动,捧着儿时伙伴的铃铛泫然欲泣;我记得她过铁板桥闯仙女洞的勇敢无畏,目光里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到底,她只是个被谎言蒙蔽了的单纯孩子。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无错。至少,她所代表的鼠族为了野心,让整个天狼门家破人亡。大郎猝死,二郎被俘,三郎背叛……整个天狼门的安宁瞬息之间毁灭殆尽,又岂是一句“知错”便能赎罪?无论你有多少理由,错误就是错误,不容抹杀。哪怕为了拯救自己的家族,也不意味着可以肆意毁灭别人的平静,就如同为了守护自己在意的东西而毁灭别人在意的东西,这又算是什么?你有心中所爱,旁人难道就没有?犯错必然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无法轻易选择原谅。

虽然最大的错并不在于她,但她终究用了自己的生命,为母亲弥补这样一个滔天大错。于是她的母亲终于自尝苦果,以痛失爱女这样惨重的代价,凄凉余生。

毁灭生命的错误,就必然要用生命来偿还。

——这算不算是,一种残酷的公平。或者说,宿命的轮回。


亲情与正义,她在艰难舍身取义之后选择了后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伟大。但是,毕竟是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自小便有母后大祭司的疼爱呵护,有黑白双煞的相伴左右,干净的眼中看不清太多江湖的残酷绝望,于是她决然地转身,双目含泪地走向光明的方向。

她和小虎,终究有着太多的不同。


说到灵儿,似乎不得不提到她和虹猫那千丝万缕的联系,和那场曾让我咬牙切齿的婚礼。

犹记得最初得知虹灵婚礼时的反应,直接从电脑前跳起大呼“不可能”,见着个人就念叨“虹灵怎么可以成亲呢”,到真正首映时更是坐在电视机前把开关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然而平心而论,我一直觉得,灵儿对虹猫的感情当是带了几分喜欢,但更多的是对人中之龙的钦佩和仰慕。试想,一个不谙世事、情窦初开又对自己的聪明才智颇为自信的少女,在卧底过程中被最大的敌人一次次破除精心设计的陷阱,又一次次为他所救,况且那敌人还是重情重义从容机智的白衣少侠,又怎能不生出几分仰慕?婚礼之前她对鼠后那一句“能不能换个条件呀”,很多人把这作为灵儿不爱虹猫的证据,但我却觉得那只是少女含羞不应的口是心非,是掩饰儿女情态的娇嗔。她的身份她的立场都不允许她干干脆脆地承认对虹猫的感情,但有些爱不说出口,并不代表不存在。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钦佩她的抽身而退。正因为她能趁尚未深陷之时将那份微妙深藏心里,所以她依然可以对着蓝笑容灿烂,依然可以坦然跟在虹的身后,依然可以和她的逗逗师傅嬉笑怒骂……那是一种最微妙的平衡。爱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本注定要历经痛苦,所幸,一切都结束在开始之前。

这是她的明智,亦是她的伤痛和伟大。那一切未曾出口的少女情怀,就让它朦胧地缠绕心头,如同云雾当中隐去的明月,余下无尽的遐思。


然而真正被她感动,终是漫天阴霾中她那纵身一跃。

——三郎!世界是美好的,它只属于热爱和平的人!

毅然立于天外飞仙之上,手中的晶石光华流转,面庞上的神色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和圣洁。阴云翻滚电芒聚集,她回过眸子,眼中纠缠着不舍与决然。她还没有和她的七侠朋友在盛世当中红尘作伴策马奔腾,还没有在黑白双煞的灵前燃起袅袅烟雾,还没有伴她的母后一同悔恨当初的过错,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们用生命保护的人间。


然,魔头长啸晶石归位,那一抹灵动的身影没入火中,鲜艳的红色发带随风舞落,月光皎洁,沉静如水。

地面上的人们声声呼喊,声声悲唤,泪水迎风洒落。


其实啊,她一直是如此幸运的女子。离去的那一刻,天地之间光华尽敛,世间万物在那晶石的光芒,或者说,在她的光芒下黯然失色。泪如珍珠洒落,这又何尝不是她人生价值的珍珠?她的母后,她的朋友,乃至整个天下都会将她一直铭记。闭上眸子,“灵儿”这个名字会一直在脑海中勾勒出她轻灵秀丽的模样。

是谁说,一个人的贡献就在于离世的时刻,有多少人愿意为他洒下诚实的泪水。

有时候死亡,并不意味着悲伤。


初次出现的时候,烟花在她手中幻出天下太平的图案,那时候一直觉得这是如此聪明的一招棋。

——在乱世当中最缺何者?知音!以“天下太平”这样一个与七侠共同的理想来拉近距离增进感情,虽区区四字,可对于一个卧底,实为高招。将七剑心理洞察若此,不可谓不明智。

然而轮回历尽之后,她的离去,亦为天下带来了太平。


殷红色的发带仿若天地间最灵动的一抹色彩,不知飘向何处何方,却替代她看遍这茫茫尘世——这用生命捍卫的太平盛世。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二郎•小镜子•

天狼门的惨烈巨变,是我不能原谅鼠族的关键。


犹记得虹剑开篇,在玉蟾宫被突如其来的陨石辐射重创之时,天狼门二郎的庄园当中,一片月夜的安详宁静。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袭鹅黄长裙,柔顺长发披散在肩上,眉心一点殷红朱砂,只是那一双眸子,却丝毫不见光影明灭。即使是如此,她依然带着最单纯的笑容,雀跃着向爹爹讨要属于自己的生辰礼物,随即灵巧地通过气味觅得音乐盒,在喷泉的正中央捧着礼物笑靥如花,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而她的爹爹,那个名动江湖的天狼门二当家,此刻白衣长袍负手而立,嘴角噙着最慈祥的爱意,注视着自己笑容灿烂的女儿,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化石大发的口诀:

——练成化石大法让你的眼睛重现光明,镜儿,这才是爹爹真正想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没有野心没有贪欲,苦心修炼化石大法,只为让女儿的双眼,能看清这么一个美丽的尘世。

这是一个父亲最简单质朴的心愿。

可是这一切的安宁美好,都在那个看似平静的月夜毁灭殆尽!

扮作一个孩子最崇敬的英雄,在那个孩子生辰那夜让她和父亲骨肉分离,从此天涯海角,生死不明。这样的一切,对于一个双目失明的孩子,是不是,太残忍了?


二郎那样无力地挣扎,那样绝望地反抗,却仍旧眼睁睁堕入阴谋的深渊,眼睁睁看着女儿声嘶力竭地呼喊,却连追上前为她擦干泪痕告诉她别怕,都无能为力。只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点啊!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让他的镜儿重现光明,望着她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模样!所谓幸福,莫非就真的……这么遥不可及么?

然而,那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始终不愿承认父亲的死亡。当大伯和三叔告诉她爹爹已死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双目失明的盲童捧着爹爹离去前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泪流满面。

她说,音乐不息,生命不止,既然我的音乐盒还在响,那么爹爹肯定没事!

那样坚定的神情,那样无畏的信任。她紧紧捧着音乐盒,静静聆听那空灵的声响,就仿佛爹爹还在身边,从未离开。

为了一个爱的约定,那个年幼的孩子踏上了茫茫寻父之路,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却始终没有放开怀中的音乐盒,就像是抱着一个,会飞翔的希望。


虹蓝中的亲情,多在于执迷不悟的父王母后在亲情与正义中间的孩子,生生纠缠不清,挣扎徘徊。比如鼠后之于灵儿,马三娘之于阿木。那是不同寻常的父母与深明大义的孩子之间的感情,参杂了太多复杂的纠葛。却唯有二郎和小镜子,无关正邪无关任何其他,只余下最平凡也最真挚的至爱亲情。

她只是一个想让爹爹回来的女儿,他只是一个想给镜儿快乐的父亲。

其实音乐盒,充其量也只是二郎留给女儿的一个念想。事实上,就算二郎早已离开人世,恐怕这音乐盒里的音乐,也会同样叮咚作响永不止息。可就是这样一个永不黯淡的念想,如同最坚定的信仰伫立心中,支撑着那个盲童走完了那段看不见明天的路。

——音乐不息,生命不止。


人有的时候之所以能支撑着活下去,是因为心底还有点点星火,纵然黯淡,却从未熄灭。

小镜子捧着音乐盒,长发在风中飘舞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了后来的虹。那个失去了身份地位武功容貌甚至是白衣的少年,无助地站在竹林、立在崖边,亦是这样紧紧地抱着绘有她笑颜的风筝,泪流满面。那样哀伤却又坚定的神情,那样执着相信着他还活着、他会回来的信念,竟然那样相似。

也许,真正的爱都是相似的,只有仇恨的缘由才各不相同。


二郎是那样睿智高贵而沉稳的男子,可是他却在流亡途中一次次在脸上堆起谦卑讨好的笑容,一次次忍受着万千煎熬,一次次在酷刑逼问当中委屈求全,而最单纯的心愿竟是为了——活着。因为只有活着,他才能再见他最亲爱的女儿,才能让他的镜儿,真真正正地看清他的模样。

是谁说,爱我们亲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竭尽全力地保护好我们自己。

当他终于在漫天波涛中抱紧女儿娇小的身躯,当小镜子的眼睛终于看清父亲的脸庞,那该是怎样的百感交集啊?

与幸福擦肩而过之后历经了那么漫长的磨难和光阴,终于让我,看清了你的脸。

可是,半月凝脂却在小镜子额上悄然浮现!如果、如果小镜子就是那个不得不牺牲的第六元素……

我来不及思索也不敢思索,便只见二郎抱着女儿破空而去,来不及享受片刻来之不易的安宁幸福,飞往最黑暗的方向。

——倘若真要小镜子舍身取义,恐怕二郎也只能忍痛割爱吧?那样费尽千辛万苦团聚之后的天人永隔,又会是怎样的残酷?所以我庆幸,上天没有留给他们如此沉重的选择。


当芳华历尽之后,他和他的女儿终于可以再次站在天狼门的庄园,他白衣如雪,她笑靥如花。眸如星辰,心若明镜。


纵使沧海桑田家园变迁,可是至少,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有你在,就有家。


•白煞•

身法利落的白衣护法,是整部虹剑中最精彩的人物,没有之一。

我始终这么认为。

因为有他和当年卧底魔教的青光剑主存在,“护法”这两个字在我心里莫名变得神圣。一有人提起护法,我的脑海里就会下意识地浮现出武功高绝、性格坦荡、身姿挺拔的模样来,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第一次见他时,他是蹲在树枝一侧等候命令的神秘幕后人,行事干脆,当机立断,在天狼门的庄园里跟灵儿配合得滴水不漏,跟身边傻头傻脑的黑煞一比,高下立判。

然而他真正活过来,当属在谷中拦截长虹青光的一役。

那时候他以一件天蚕丝织的百变神衣,隐在暗处和虹猫斗智斗勇,一番周折后却被虹猫以碱水破除机关。于是他对虹猫生了相惜之意,负手认输,同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第二关等待虹猫和跳跳的来临。


生死棋局,我始终觉得这是整个虹系里极为精彩的一场对战。

以天地为棋盘,以性命为棋子,将双方生死都赌在面前这盘棋上,这样豪迈壮阔,这样英雄相惜的情怀,言语不能形容万一。

当初为了这一段还曾买了象棋想学,虽然终究只入了个门就再没时间研究,但还是大致能明白,白煞的出手一开始是谨慎再三,虹猫却是不顾一切,生猛之极。大约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棋艺不佳,不能指望在技巧上制敌,只好凭借一腔孤勇,以快制快。两人都站在将帅的棋子之上,挥斥方酋指挥若定,如同战场上一决生死的将军。

下棋的过程中,我想两人都忘却了对方的身份立场,只是全神贯注想赢这一局。大约在这样的环境下,最容易滋生真正的对手——或者说朋友。

在这样一局棋中,连青光剑主这样的人物都成了他二人的陪衬,为他们推动棋子,在这个没有刀光剑影、却同样征伐不休的战场上厮杀。

当初看的时候我极紧张,虽然明知两人都不会死,却还是猜不透到底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越到后来棋局越是激烈,巨大的棋子移动的速度开始目不暇接,到了最后两人平手,幼时的我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原来是平局,无怪这盘以生死为名的棋局并没有夺去任何一方的性命。

然而我却并没想到,在虹猫说完平局之后,那个身处敌方的护法竟然坦坦荡荡地拱手说,我是庄家,按规矩,平局是我输。随即洪水涌上,他身侧的黑煞忙不迭拔腿逃命,而他却站在棋子中央闭上眼说,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这样的磊落和这样坦然赴死的胸襟,想来不仅令我折服,也让站在他对面的虹猫起了相惜之情。于是虹猫掠过巨浪,一剑挑开巨棋上的枷锁,助他脱离了险境。


——以棋会友,输从何来?


——阁下,你虽愿赌服输,但这样死不值得!


——你虽救我性命,但我不会感激你!

——我知道,因为我们是对手。告辞!


白煞受他恩惠,心中分明震动,口中却恶狠狠地斥责了这份来自敌方的好意。而虹猫也并不挂怀,坦坦荡荡起身离开,既不提方才的救命之恩,也不逼问谷中的情况,于是白煞望着他的背影说,你明明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我都知道,却不愿意乘人之危逼我说出来,你果然英雄!

好一句“我们是对手”,好一句“果然英雄”。这短短两句话,便决定了之后他二人的相处情形,也决定了白煞最终的命运。


又何止是虹猫呢?后来跳跳为救二郎被困孤岛,若没有白煞的相惜之情,恐怕大祭司绝不会那样轻易放过他吧?

跟少主一样,白煞的一生也是处在矛盾之中。他既不能叛离自小养育自己的鼠后,却又压抑不了与七侠相惜的本心,所以他一路挣扎,忠义难全,最终留下一句“放过王后”,代替虹猫死在清冷的月下。

也许人这一生,最需要的便是果断选择,莫要挣扎。什么都想保全,最终其实只会什么都没有。若是白煞一开头就遵从自己的心意,站在他钦佩的英雄这一方,又或者一开始就听从命令对七剑斩尽杀绝,都必定不会死得那样惨烈。然而,挣扎和挣扎之后的抉择,才是人性中最为真实也最为光辉的一面。

没有在忠义之间的挣扎,这个劲装短打、利落潇洒的白护法怎么会如此血肉丰满,栩栩如生,跃然眼前?


除了忠义之外,不得不谈及的一点便是白煞对灵儿的感情。

作为鼠族护法,白煞对圣女灵儿自然是悉心保护、极尽疼爱,然而总有人说,比起同样一起长大的黑煞,白煞与灵儿之间,并不只是青梅竹马这般简单。

对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很久。对于白灵之间,印象最深的除了护法临死之前的那句“请替我照顾好圣女”,便是竹林里的大火和奔逃。

七剑与鼠族矛盾激化之后,虹猫身中奇毒,灵儿与神医带着他潜逃出宫,白煞一路追杀。逮捕虹猫、夺回晶石的同时,白煞苦口婆心劝圣女回去,而灵儿哪里肯听?她口口声声要跟虹猫同生死共进退,白煞知她说一不二,不敢冒险,终究放了他们一马,自己迎面撞上神医的剑锋,帮他们骗过了王后的追兵。

那时候灵儿回头,含着热泪喊了一声白煞的名字,而白煞神色欣慰,只说了一句“快走”,并没有半点别的神情。

因为这一幕和之前之后的种种,我总觉得白煞对她的感情并非爱情,而是一种介于友情和亲情之间的呵护和疼惜。

明眼人都能看出灵儿对虹猫的喜欢,如果白煞当真对灵儿有关乎爱意的感情,岂能对虹猫半点嫉恨都没有?爱固然是包容,但爱情本就自我,怎么可能没有半点私心?

灵儿是他所效忠的鼠族尊贵的圣女,是予他恩德育他长大的王后唯一的女儿,也是他自小一同长大的朋友。他对灵儿的感情,有朋友般的疼惜和保护,有兄长般的纵容和宠溺,也有属下的誓死保护,但爱情,我想是没有的。

然而尽管如此,看到竹林脱险那一段的分集介绍里“灵儿嚷嚷着再也不离开虹猫”之后的一句“白煞默然”,短短四个字,还是无端端让人心疼起来。


白煞一生智勇双全,阻七剑、护圣女、操魔琴、战虹猫,鼠族若是没有他,必定无人能支撑他们夺取晶石的野心。

总有人说他愚忠,我无法辩驳,然而他对这一切的态度其实一直都很简单——我敬你们光明磊落,我也知道你们或许才是正义的一方,然而,我不能背离我的恩人。

仅此而已。

“大义灭亲”四个字说来正气凛然,但真要做到,何其艰难?

更何况,他从来不是灵儿,不能对母亲大喊你为什么骗我,也无法任性地转身就走。这个女人终究不是他的至亲,不是他吵了架拌了嘴就可以离开,而后回来也能和好如初、毫无芥蒂的亲生母亲。她是他的恩人,他是她的属下,即便情分再如何深切,这样的身份摆在这里,哪里容得他多言半句?灵儿离开是弃暗投明,他若离开,可不就是忘恩负义?

鼠后待他再好,但寄人篱下的孩子和骨肉至亲的女儿,处境怎么会一样,选择又怎么能同一而论?

在这样的身份压迫下,这个江湖灵儿进退自如,而他,从来都是退无可退。

或许他最大的错,不是没有背叛鼠后,而是没有尝试着动摇鼠后的野心,尝试着劝他的王后放弃那一开始就错了的惊天计划。

虽然他即使尝试,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


然而不管这一生功过如何,那夜月色如水,他终究是洗清了一切罪责,以一种最壮烈的方式代替他所钦佩的虹猫,走向了最后的归宿。

月光之中暗夜昙花朵朵盛放,天仙醉毒在九转神功的威力下一点点被吸附,白煞在高处望着虹猫,神色坦然,没有半点即将赴死的惊惶畏惧。

——来世我们再做兄弟!


今生无法取舍的抉择,今夜终于以死亡了结。

若有来世,但愿不用再纠结于身份对立,我们不用再做对手,没有恩义的枷锁,可以成为最好的兄弟。


在那样清冷的光华之中,白煞化作一枚冰冷的月牙石,永远离开了人世。故去之后,他留在这个世上的东西跟他其他族人,并没有半分不同。

所幸他既没有辜负王后,也没有辜负相知相惜的对手。

终究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两全”,是不是?



•三郎•

先是天狼门三当家,后是鼠族大护法,这个戾气颇重的人始终是虹系里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

先前的牛旋风也好,同一时期的灵儿也罢,都是身处黑暗却心存光明,而他却是虹系里唯一一个在中途背弃正道、改投邪派的人。

在野心和贪欲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三郎的存在,让整个虹剑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却又如此贴近人性的真实。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虹剑的整个故事脉络才能当得起宣传语中的那一句“故事背后的故事,真相之外的真相”。


抛开转折来说,从故事的开头,我其实就对他没有好感。

鼠族阴谋之下,大郎以为嫡亲兄弟遇害,抱着盲眼的侄女站在夜色之中,满脸悲愤——谁杀了我二弟,我要他血债血偿!

然而同样是血脉至亲,三郎虽然同样致力于为二哥报仇,可他的一举一动怎么看都不够单纯——除了二哥骤然“死去”的悲伤之外,我看见更多的,竟然是窃喜。

——二哥一死,我便是有资格继承门主之位的人,所以我要赶紧给二哥报仇,他的大仇一旦得报,我就是名正言顺的二当家了!

连为亲人报仇这样的动机里都包含了这么多不纯粹的目的,所以他行事狠辣,毫无名门正派的风度,一心求胜,只想着完成这个“给二当家报仇”的任务,然后光明正大地登上他二哥的位置!

所以他一开始就放蛊虫围攻天门山,后来又用嫡亲侄女小镜子作诱饵逼蓝兔自投罗网,断魂台上更是急不可耐地要处死蓝兔而不肯听任何解释,最终才导致了那一招鬼神同泣的天地同寿。

这样的手段,即便是证据确凿,也失了名门正派该有的磊落和道义,何况七剑从头到尾都在试图解释,而所谓的二郎之死也一直疑云重重?

所以说,三郎心中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他口口声声喊着的“拿你们性命祭奠枉死的二哥”,而是“早一日报仇我就早一日取代二哥”。在断魂台上,蓝兔脸色苍白地求他们再等一等,他的弯刀却毫不犹豫地斩落,带着那样阴沉的戾气——那时候我甚至想,在他心里,会不会想过,就算二哥真的没死,我也要灭了你们的口,让二哥的下落再也无从知晓?

在他看来,“二哥”跟“二当家的位置”,究竟还是后者更重吧?


那时候只觉得这个人心思阴沉,不是善与之辈,可看他始终都跟七剑一起追查鼠族的下落,虽然各怀心事可至少目的相同,所以我从未想过,他竟然会倒戈相向,投向鼠族这一方。

多年以后重温虹剑,看到他毫不犹豫背离七剑的时候,猛然想起小椴在《杯雪》中写过的一句话。

——君子以道义盟,小人以利益盟。

想来,利益相投这回事,终究不能跟志同道合相比。如果原本就不在同一条路上,单纯因为目的相同而走在一起,那么一旦利益相左,盟约也就破裂了吧?


三郎人生的转折点,自然是从他左眼失明开始。

说来,他左眼失明只是意外,原本怪不了任何人,也不该有任何人为他负责。行走江湖,原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命都拎在手里,何况是一只眼睛?技不如人,所以被鼠族的机关废了眼睛,即便真要悔恨报复,也该悔自己武艺未精,恨鼠族阴险毒辣罢?若没有虹猫以身相救,只怕他早落入鼠族手中,不知还要受多少零碎折磨,如今他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说要找七剑报仇?

难不成受了虹猫救命的大恩,还要怪虹猫动作太慢、拼命太晚么?

人总是这样不知足。不怪敌人害你,却怪盟友帮你帮得不够。就如同坏人不作恶便是善良,好人不继续行善就是天大的罪恶。

人心复杂,可见一斑。

正因为左眼失明从而丧失了继承天狼门权位的资格,心心念念的一切转瞬之间成了泡影,所以三郎才苦心孤诣地救他二哥,又在他二哥说他眼睛无药可医之后,彻彻底底地堕入了魔道。既然天狼门的权位此生已是无望,那么,何不干脆谋取更大的权位——譬如说,天下之主?


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灵儿随手递出的那张药方究竟是不是能治好三郎的眼睛?如果三郎当真一步步按照药方上的步骤治疗,并没有半途而废,是不是真能复明呢?

说实话,以灵儿平素跳脱的性格和目的的复杂,恐怕谁也不能断言她药方的真假。倘若换做是我,我也不敢在那样的状况下完全按照她说的去做,何况是那样多疑的三郎?

性格决定命运,所以说,药方一事终究只能是后来人的假设,什么也改变不了。


三郎本性偏激,又坚忍狠辣,于是在彻底失去希望之后,他步步为营,一边在七剑身边不动声色,一边在鼠族中伪装忠诚,暗中谋划了一个虹剑中最大的局中局。

以左眼失明为契机,那些深埋在三郎骨子里的野心和贪欲开始无限膨胀——在晶石这样可怕的力量面前,小小一个天狼门算什么?既然鼠族都可以拿它称霸天下,我三郎为什么不可以?

像当年的马三娘一样,他假装听从鼠族的命令,卧底在七剑之中,又在最后反咬鼠后一口,同时借助双方的力量靠近自己的目标。

然而,最初他的行径尽管和马三娘一样卑鄙狠毒,但还没有让我觉得胆寒和不齿。

直到他胁迫过自己的二哥之后,又为了碧玉神柜的封印,对亲生大哥下手。

跟马三娘不同的是,三郎还有一重身份——一重曾经无比看重而今却因为再无价值而被他亲手抛弃的身份——他是天狼门的三郎,他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

尽管他再也没有登上掌门之位的机会,可天狼门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他的根。就算他要离开这里另谋出路,就算他已经厌弃了这里,可养育之恩加上血浓于水,这二者加在一起,竟然还抵不过晶石的分量。

当时看到碧玉神柜的封印除了自行解开外就只有杀死封印人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咯噔一下,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后来果然,三郎为了破除封印,几次三番暗下杀手,最终以极为卑鄙的行径,害死了一直信他护他的大哥,从此公然背叛正道,站在了鼠族之中。

要什么样的野心,才能让一个人罔顾亲情人伦?故事开篇的时候他固然目的明显,可对大哥还算敬服,对小镜子也勉强算得上疼爱,如今只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王图霸业,就把这些真实而温暖的东西都踩在脚下,当成了垫脚石?

有时候我想,也许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所以七剑才能那样轻易地原谅鼠族所做的一切吧?在更强的敌人面前,弱者总是更容易被原谅,不是么?


有野心并不是错。谁都有野心,谁都有飞黄腾达坐拥天下的梦想,可为了登上顶峰,就可以踩着累累白骨,踩着无辜的七剑乃至血脉至亲的性命?

鼠族和三郎,都错得如此彻底。

所以到了最后,尽管他已经借四颗晶石成魔,也没有得到这个天下。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历史已经无数次为我们证明。

看到结局的时候,我常常恍然,到底是什么让曾经偏安一隅的天狼满门变成了这个残缺破碎的样子?大约,天狼门这一场浩劫,始于鼠族的阴谋,终于三郎的背叛,归根结底,却都是源自野心。

圆月之下三郎化身成魔,为了晶石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却终于在晶石的光芒里灰飞烟灭。

想想大郎在雷雨夜里的惨死,想想二郎在鬼堡所历经的囚禁和折磨,想想年幼的小镜子一路的苦难,想想七剑被拖入泥沼后所受的折辱和反抗的艰辛,对于他的死我只能说上一句,罪有应得。

他活该落入地心之火,永世不得轮回。

也不知那个月圆之夜,泼天大火燃起之时,枉死的大郎在天之灵,是否终得安息?


•莫仇•

实话说,虹明是整个虹系里我最不熟悉的一部。

由于声优改变,由于雪儿这个新人物的性格并不对我胃口,由于虹明整体结构的松散和对其余几剑的弱化,我对虹明算不得喜欢,看的时候也就断断续续,并不认真。但时隔几年重温一遍之后,我依然觉得,这个故事里一如既往有虹系的精神,也有值得写上一笔的人物。

然而想到虹明,我第一个想起的并不是铸剑传人莫将,而是这个处处悲剧的莫仇。

说来,莫仇是个可怜、可恨又可悲的反面人物。宣传词里有句话,大概完美地概括了他的一生:“妒忌让他迷失了方向,胆怯让他丧失了原则,爱情让他失去了生命。”

虹明一开头我就想过,火山族之所以要把铸造光明剑的秘籍传给莫将而不是莫仇,到底是因为莫仇自小心术不正,还是因为莫将一开始就是命定的传人?若是前者,我还能说莫仇一句咎由自取,毕竟能力跟道德相比,终究还是道德更重。可若是后者,那莫仇心里该有多少悲愤呢?

——他颇有天分、勤勤恳恳,而莫将跟他相比,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性格软弱、心志不坚,凭什么铸剑传人是莫将,而不是他?就因为你们口中所谓的“天定”?

谁是天?老天凭什么选择了莫将却不选他?他有哪里不如莫将,又凭什么听从这个莫名其妙的所谓命运的安排?

看到他改投灵山门的时候,我莫名想起了明初时候建文帝和永乐帝这一对叔侄。果然,自以为是的强者总是不甘心输给那些远逊于己的弱者,所以他们总是选择反叛——你不是说命运选择了他么?我偏要与命运争上一争!

我理解这样的心态,所以若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他离开火山族另觅出路,倒也无可厚非。然而,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带着灵山门主来为难自己曾经的族人。

你若觉得族人待你不公,自可以去谋求更高的位置,没人能为了这个谴责于你。可如果你用族人传授给你的能力来帮助外敌,可不就是恩将仇报?既然你觉得自己潜力无穷、前途无量,那便堂堂正正在别的地方干出一番大事业给族人看,证明你才是铸剑传人最好的选择,为何非得去灵山门?

大约这个时候,他所想的不仅仅是出人头地,而是——报复吧?

你们宁愿选择莫将那个一到下雨天就哭的懦弱小子,也不肯选我,那我便让你们瞧瞧,在灭族的关头,这个小子到底能不能扭转乾坤!


虹明中并没有交代他叛族具体的前因后果,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然而,事实证明,莫将虽然稚嫩、懦弱、犹疑,可他确实对光明坚定,确实始终保持着善良平和的心境,并且在前行的路上越来越坚强。而莫仇,终究在嫉妒的膨胀下迷失了自己。

火山一族虽然因他而灭,可他最仇视的莫将不但没有夭折,反而一路成长,他想要得到的承认也从未得到。他的所作所为反倒坐实了所谓的命中注定,侧面肯定了他师傅师叔之前的选择——莫将确是比他更适合的传人。

失去了想得到的,得到了不想得到的。他的报复,终究还是不成功的吧?

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话,放在莫仇身上应当最是恰如其分。

——没有人可以通过伤害别人得到幸福。


提到莫仇,自然绕不开雪儿。说起来,虹明里那么多不同的爱情,虹蓝心有灵犀,奔莎不离不弃,黑风黑雨相濡以沫,莫将雪儿青梅竹马,然而当所有人的感情都平和绵长的时候,只有莫仇对雪儿的爱,那样炽烈且不顾一切,如同扑火的飞蛾,为了一点微光甘愿投入火中。

其实我并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雪儿。

同样是痴恋,莫仇的形象没有少主鲜明,大约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少主如何喜欢上蓝、因何喜欢上蓝,都在我们眼前展现得清清楚楚,而莫仇甫一出场,就已经对雪儿百般疼惜了。

想来,雪儿那样高傲冰冷的性子,大约不太可能在灵山门中对初来乍到的莫仇做出什么温暖的事,但看莫仇后来对她的种种痴情执着,我觉得他也应该也不单是爱上她的皮相。初见时的惊艳可能是因为容颜,可若真要解释这份爱情,大概也只能说,情不知所起,已一往而深。

然而,即便我们并不知道理由,可没人能否认他对雪儿的爱——哪怕这份爱实在狭隘。


雪儿刚潜进七剑时,他以为她身份暴露,不顾大计要告诉灵山门主带她回来,后来桃花阵中被雪儿轻易骗过,让她破阵离开,最后更是拿九天陨铁作注,逼迫灵山门主将雪儿嫁他。

虽然雪儿对他并无半点爱意,可看到婚礼前夜,他一边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一边抚摸着她画像时的神情,还有后来在荷池边为她疗伤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竟然有片刻觉得,也许比起莫将,他才是雪儿的良人。

莫将跟雪儿两小无猜,但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他对雪儿的喜欢,我总觉得只是友情以上爱情未满。雪儿刁蛮任性,本性虽然善良,可骨子里那种高傲的公主脾气大约是改不了的,所以我总觉得,软弱犹疑、稚气未脱的莫将跟她性格并不互补,未必会是良配。雪儿这样的性子,我总觉得需要一个人来包容宠爱,百依百顺,毕竟她往后的生活不可能始终依托于童年青梅竹马的回忆。从这点看来,也许莫仇那样没有条件的宠爱,反倒更适合她。

然而,且不说他爱雪儿的同时也在自私地掠夺她选择的机会,也不说他的心术不正让雪儿反感,就算这些鸿沟都可以忽略,爱这回事,也从来没有什么适不适合,只有动不动心。爱与不爱,谁也无法替当事人做出选择。所以说,莫仇这份单相思,终归也只能在最后,以坠崖的方式得以永恒。

灵山门主出杀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以身相替,受伤之后为了防止毒素蔓延,果断用刀斩断右臂,又在坠崖的关头割断绸带,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了他心爱的姑娘。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满腔柔情却都留给了这个神色冰冷的姑娘。

最后两人悬在崖上,他说出那句“雪儿,你真美呀”的时候,我竟然被这样绝望的爱意打动了一瞬。哪怕让他动心的就是肤浅的容貌,哪怕途中他感情扭曲、欲望膨胀,可到了最后,谁又能否认这份用生命成全的爱?

他坠下山崖的时候,恩恩怨怨、爱恨纠缠,都已经两清了罢?

只是不知道多年以后,雪儿会不会偶尔想起,曾有这么一个人,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


•黑风•黑雨•

虹系里相爱的人不少,可夫妻却不多。

抛开后来虹勇里的水夫人和龟馆主不提,黑风黑雨应该算是这个江湖里难得的一对伉俪夫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嘴,互相挑毛病,难办的差事总想推给对方干,然而在危难关头,他们风雨同舟、荣辱与共,亦从来不曾抛下对方。

刚出场的时候,他们的感觉很像虹七一开始的奔莎二人。黑雨常常揪着黑风的耳朵喊他瘦猴,黑风也总叫她“多嘴婆”这样不好听却亲昵的名字。两个人总是斗嘴,打赌来决定谁去执行任务,一出错就互相责怪推卸责任,很有奔莎当年欢喜冤家的味道。

虹明看得次数不算多,但这对活宝夫妻一直在脑海里印象深刻。因为他们行事并不狠辣,说不上聪明却也有几分小心思,两人又总出双入对、笑料迭出,每次看似威风八面的登场却总以摔跤作结,让人忍俊不禁。他们各有缺点,黑风胆小盲目,黑雨虚荣浮躁,但都没有做过十恶不赦的事情。正因如此,所以从一开头,我就没有把他们完全划入邪派的范围。


——你还是个男人么?你不顶上去,难道要我一个妇道人家顶上去?

——老婆别生气!你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这才像话嘛。


——瘦猴你看准点,想炸死我吗?!你这没良心的!

——哎哟!老婆你轻点儿,我的耳朵!


这样的对话生动鲜活又亲昵,没有相敬如宾的客套,也没有举案齐眉的深情,却让人忍不住莞尔。难怪连蓝都含笑说,你们两个真是天下第一绝配。

虹明的江湖虽然同样波澜壮阔,但大概是节奏舒缓的缘故,并没有虹七虹剑的阴霾和紧张,也没有人丧命于他二人之手。所以看着这样的小打小闹,我几乎常常忘了,原来他们是灵山洞主属下的第一高手,是助灵山门铸造黑龙剑的帮凶。

对他们而言,人生的转折应该是从莫仇强逼黑雨服下千日无言丹开始。黑雨从此不能说话,黑风乔装打扮去求神医帮她治病,而神医那时候医术碰巧被封印,水平失常,所以不仅没有治好黑雨,反而让她眼睛失明。后来几番折腾,黑雨终究不能说话,于是黑风愤而使出灵山沙葬大法,要跟逗逗拼命,却被莫仇中途阻止。

从那以后,也许黑风心里便开始明白,他二人在灵山门主心里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是有用则用、没用则杀的爪牙而已。

所以后期,虽然他们还在为灵山门主效力,性质却与前期大大不同,忠诚也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再如何失望,他终究对这个效忠许久的门主存了一丝希冀,直到他的门主为了黑龙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吸附他们的内力。一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足以让每一个灵山门众彻底心寒。

那时候命悬一线,黑风咬牙想,反正是个死,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下黑雨!于是他拼了命甩出乾坤圈,中断了灵山门主可怕的计划,随后他们夫妇二人都被毫不留情地打入了地牢。

牢中,黑风想要以命续命,用自己的内力换得黑雨平安,一句“你若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让我心里忍不住难过起来。同在牢里的跳跳和蓝兔见了他们的情况,跳跳觉得他们为虎作伥,有此下场也是活该,蓝却被他们夫妻恩情触动,生了恻隐之心。于是他们不顾自己内息不稳,救了黑风一命,黑风醒来时第一反应是护住黑雨怕七剑伤她,得知真相后却跪下身子,热泪长流。

他信奉了那么久的灵山门主寡情薄意,一直敌对的七剑却在危难时刻出手相助。是非曲直,在这种时刻便已经无需多言了吧?

——邪派随时都可以牺牲属下,而真正的正派永远都不会放弃朋友。也许这才是正与邪最朴实的分别。

黑风此前一直没有主见,不敢公然反抗灵山门,然而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豁不出去?于是他衣摆一撩,郑重抱拳。

——我黑风之前得罪之处就不说了,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你们!


大变之后,他终于也开始摒弃犹疑,果断说从前之事一笔勾销,我日后站在你们这一边。我欣赏他这句话里终于醒悟的坦荡,也感动他的手和蓝的手握在一起的瞬间。所以到了最后,他果然用生命证明了这句话的重量。

言出必践。


虹明里除了那个经典的“虹蓝悬在断崖处”,唯一看到哭的地方就是这里。

洞外炮火喧嚣,黑风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洞口的大石移回原位;洞内光线昏暗,黑雨痛哭着要扑向洞外,口中咿呀地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然后大石与洞口严丝合缝,最后一缕昏黄的光被阻隔在外。黑风伤痕累累地靠在洞外闭上眼,心里想,多嘴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

一块大石隔开生死,镜头再没有给过黑雨。但我想,这时候不能说话的她一定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瘦猴,你说我死了你活着没什么意思,那你死了,我又活着干什么?!

虹明里印象最深刻的场景,就是黑风的乾坤环抛在空中,段段碎裂。而后树林里火光蔓延,昏鸦哀鸣着飞过天幕。

我记得他们曾有一个两人合攻的武功招式,叫做“两环连击”。如今同心环已碎,曾经相伴相护的岁月,终究再也回不来了。


黑雨逃出生天后拼命爬向火海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黑风当初苦求逗逗给她治病时诚恳哀痛的样子,于是在她破碎的声调里哭到停不下来。

他故去之后,神医终于治好她的嗓子,而她陪着雪晶夫人走上那条危难重重的长路。最后她一头白发扑向灵山门主,眼神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厉——我要你替瘦猴偿命!

她扑去的时候回忆快速闪过,灵山门主的狠辣和他们夫妻交错的手,都仿佛历历在目。她悲愤万分,然而力量的悬殊就是如此残忍,你再拼尽全力,有些事情还是无法做到。

于是她落入水中,并且最终为了送雪晶夫人逃离险境,永远地留在了大石之后——与黑风相似的死法,也许就是她对离去的良人永远的祭奠吧?

临死之前她说,我曾做了太多错事,就让我赎清往日的罪孽。我想,比起鼠族和灵儿口口声声的“付出”,这才是真正彻悟的赎罪。

因为这样的悔悟,我甚至不忍心再以“对错”来思量他们的一生。


他们的爱情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壮烈。

在一起的时候嬉笑怒骂,要分离的时候情深似海。这样美好的相濡以沫。

黄泉路上,他们一定还可以相遇,把那一对同心环重新合在一处吧?


•水叮当•

这个打扮简单、神色活泼的姑娘,是虹七之后出现的所有女配里我最喜欢的一个,没有之一。

其实如果真要对比,虹剑里的灵儿是卧底七剑的鼠族圣女,在漫天烟火里踏伞而来;虹明里的雪儿是高傲清冷的灵山公主,初次登场便是一袭白衣,帷幔翻飞。

跟她们显赫的身世和夺目的光环相比,虹勇里的叮当却只是凤凰武馆中小小馆主的女儿,相貌平平,武功平平,智谋平平,就连第一次出现,都只是穿着她惯常的那件短打劲装,站在雾气缭绕的山崖上仰头大笑,毫无风度和气质可言。

然而,我却觉得她身上有我非常喜欢的东西——真实。

没错,就是真实。不管她开头怎么折磨虹猫,又不管她后来对蓝兔如何嫉妒,我都从她身上看到了最纯真、最不掺杂半点杂质的东西。

她绞尽脑汁想要摆脱父母的管束时,她跟娘亲赌气任性出走时,她梦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候,她嫉妒蓝兔却又不允许别人替她胡乱出头时,甚至她用小伎俩骗得虹猫关注时,我都会觉得,那个血肉丰满、娇蛮活泼、争强好胜、喜欢自称“凤凰女侠”的姑娘就在我眼前,真实得仿佛可以触摸。

那个江湖离我们如此遥远,这个姑娘却离我们这样近。


开头的时候,其实我对她很是无感。

她甫一出场,便自卖自夸说自己是“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空有一腔热情做事却完全不带脑子,后来更是对拜入门下的虹猫百般刁难。虹猫虎落平阳,一代英雄跪在小小武馆面前求人收留,本就落魄到让人心酸无比,更何况被她这样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羞辱?看到她找狗阻挠虹猫入馆、嘲笑虹猫捉不到风鱼,而虹猫压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低着头一一认罚,我心里满满都是对少侠落难的悲愤和凄楚,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更是半点好感也无。

由她而起的触动,是源于那个雨夜的山洞。

虹猫替她担了龙涎茶的过失,被龟馆主责罚,她心里过意不去,偷偷上山想帮他一同采茶,结果受了伤,虹猫为了给她采治病的七星草,差点从崖上摔下。

这本来是个极老的梗。以少侠的性格,整个虹系里他帮人采药的次数本就数不胜数,加之虹七开头他也曾这样为蓝采疗伤的灵芝,如今场景重现,他身边的人却已不再,所以我本来对这一段很是反感。

直到入夜时分,他们两人围坐在篝火旁边,虹问叮当,你为什么想要习武?

叮当语气天真且骄傲:因为我想行侠仗义,做凤凰女侠呀!

于是虹微微而笑,因不老泉而稚气未脱的眉眼之中,却满是岁月打磨之后的沧桑和了然。他什么也不说,低头给篝火加柴,于是叮当不服气地托着腮问,那你千辛万苦地入馆习武,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手一顿,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习武的目的,是为了几个人。


那一刻,心里竟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想来,叮当这样的女孩子,就像江湖之外每一个平凡的我们一样吧?憧憬仗剑天涯,满怀壮志豪情,成天都想着背一把剑就去闯荡江湖,对每一个落难的人施以援手。

她有些小小的自大,有些小小的刁蛮,也有不知世事、不懂天高地厚的稚气和莽撞。恍然之间,我透过这个叫叮当的少女,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

而对这样一个姑娘,落魄的少侠带着温和的笑意,仔细倾听了她的天真却又诚挚的梦想,然后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练武,不为出人头地,不为誉满江湖,甚至现在也不为天下苍生、太平盛世,只为了保护那几个跟我同生共死、此生绝不能失去的朋友。

因为这样细微的情怀,因为这样一个雨夜里流露出来的温暖和真实,所以哪怕虹勇这一部有再多细节的差错,哪怕它比起虹七少了太多侠骨醇香,我依然觉得它是我心头所爱,久久不能忘怀。

那个夜晚篝火燃烧,洞外雨声淅沥,少年吹着一曲悠扬的风笛,懵懂的少女在这样的乐曲里沉沉睡去。

看着这样的景象,我仿佛看见年少的我们如愿以偿地站在爱了这么多年的白衣少侠对面,神采飞扬地说,我练武,是想当行侠仗义的英雄!你练武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这样贴近的细节,在叮当开始对虹猫改观的时候,我也开始对她改观。

大约那夜的篝火实在太明亮,少年的眉眼在火光下又实在太温和,所以从这个雨夜之后,少女心事悄然萌发。自此,叮当收敛了大小姐脾气,目光再也离不开那个脸庞稚气却神色坚毅的少年。

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喜欢少侠的女配,我一向没有好感,然而叮当对虹猫的种种爱慕,我却并不反感——因为比起灵儿的心思深沉、雪儿的傲慢娇气,叮当的态度简单直接,喜欢就是喜欢,嫉妒就是嫉妒,反倒直白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受人欺凌时她尽力维护,叉着腰将熊坚强赶出门去;他在蓝被海啸卷走、绝望消沉时,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风筝扔在地上,大声要他为了兄弟振作;他对蓝温柔体贴时她嫉妒得咬牙切齿,看到蓝色都满腹怒火,然而熊坚强替她出头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地出手阻止,不肯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这个处处比她优秀的情敌……

她性子大大咧咧,走不来弱柳扶风的步伐,也说不来温声细语的话。很多时候她都沉不下心来做细致的事,也没法子变成她娘所期望的温柔娴静的淑女,只想随自己的心意,过自己的人生。

如果说蓝那样遗世独立的女子是天边最皎洁的一轮明月,那么叮当就是饭桌旁的一盏烛火,光芒温暖而微渺,可能摇摇晃晃,却咫尺可及。

因为平凡,所以亲切。透过她那些小小的缺点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神情,我总觉得像是看到了我们自己。


一直记得她生辰的那夜,她少见地褪下劲装换上长裙,站在船上接受众人的祝贺。那日虹猫送了她亲手做的风笛,她耍着性子非要他从前吹的那支,素来性情温和的少侠却难得固执地摇头说,不,我不能送你。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果然,在叮当任性地抓起风笛扔进水中之后,小狸气急败坏地说,虹猫那支风笛是蓝兔送他的呀!

第一次看到这里,我其实心里咯噔了一下——小狸真是不懂事,明知叮当对虹猫有意,还非要告诉她风笛的来历做什么?一旦知道虹猫的风笛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所赠,以她的刁蛮,不会更嫉妒、更想要过来么?

本着这样的心态,所以当叮当听到小狸的话露出吃惊和愧疚的表情时,我在屏幕前愣了好一会。我以为她会吃醋,会见不得心爱的少年珍藏别人的东西,却没想到她并没有任性地跟虹猫吵闹,反倒歉疚地低下头,然后毅然跃下船,去捞之前那支被她负气丢进水中的风笛。

——我不喜欢你总惦记着别人,可我也知道,别人送你的礼物,绝不该强迫你转手送我。

在这样的时刻,她从来懂事,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任性。

哪怕后来蓝到了武馆,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和虹猫一心一意的疼惜,她的嫉妒和小心眼、她故意博虹猫关注的种种言行、她在考验路上的赌气和莽撞、甚至她故作矜持的语气和扑入虹怀中的矫揉造作,都显得这样真实,并不令人厌烦,可以被理解和原谅。


这个平凡的少女在虹系众多人物中还有另一个特殊之处——她是虹系江湖里难得的一个家庭美满、父母双全的人。

七剑自不必说,少主的童年阴霾缭绕,同时期的寒天身世凄楚,灵儿雪儿仅有的亲情里也掺杂了那么多阴谋和算计,叮当的爹娘却是一对最平凡的恩爱夫妻。爹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还一肚子大道理的读书人,娘亲是性格爽直、武功高强、做了一手难吃的菜却还非逼着大家尝的漂亮女子,两个人时常吵吵嘴,却一直在这个江湖里相濡以沫。他们疼爱叮当,也管束叮当。龟馆主会在女儿犯错时罚她采茶,水夫人也会逼着女儿做些她不喜欢的事情,而叮当时不时跟他们争吵,常常不听话,但他们一家人,又都这样彼此深爱。

看着这样平凡又琐碎的生活,我不由想,大概叮当这样爽朗又豁达的性子,就是源于这样幸福的一个家吧?

家,果然极大程度上影响了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一个人会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一切艰难险阻。

所以当叮当在海滩上蹲下身子为水夫人洗脚时,这样的老梗,竟然差点逼出了我的眼泪。

我想虹勇的美好之处,就在于它给了我们一个没有刀光剑影的、如此真实的江湖。它不再波澜壮阔,可依然让人觉得窝心且感动。


叮当其实一直是个坚强且执着的人。

她喜欢虹猫,所以一心一意待他好,希望他能喜欢自己;她嫉妒蓝兔,对蓝兔却从无恶意;她那样努力地坚持习武,倔强地反抗岛规,最后和蓝兔一起证明给岛民看,女子并不是非得相夫教子,她们也能和男儿一样,用手中长剑维护心中的道义!

在那个不算结局的结局里,叮当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成了梦寐以求的凤凰五人组之一,和她的伙伴、她懵懂韶华里爱过的少年一起,迎着光驶向远方。

我想在遥远的未来,也许她终究会对这份年少的感情释怀,然后执剑远行,惩恶扬善,做一个她曾梦想过无数次的,真正的女侠。


•寒天•

虹勇未播之前,我便对寒天抱有极大的兴趣——没有错,我的关注点就是官方宣传里那句“与失忆的蓝兔擦出了一段火花”。

虹系每出一部,就要有一个新的姑娘跟虹猫关系匪浅,而蓝兔作为第一美人、冰魄剑主,除了虹七的少主和猪无戒——如果猪无戒也算的话——竟然再也没有别的感情纠缠。所以我绝对相信,在寒天的官方简介出现之后,所有跟我一样心态的人都在欢呼雀跃地想,这个叫寒天的人会是什么性格?什么身份?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出场?他跟蓝如何相识?会发生什么?……

所以说,寒天出场之前,大家的胃口就已经被高高吊起。

而寒天的性格尽管总觉得不够丰满,倒也不算让人失望。

虽然直到今天,我也没想明白他对蓝兔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总觉得在虹勇这个相对而言比较平静温和的小江湖里,他是一路走来最坎坷的那个人。不算七剑的话,叮当是不谙世事的武馆千金,熊坚强是财主家的公子,所有人都衣食无忧地长大,却唯有他,每天考虑最多的事竟然是明天能不能填饱肚子。

那段关于他母亲和童年的回忆,真是看得人鼻头一酸。虹系极少有回忆的片段,然而一旦出现就让人无法忘怀。那个雪天里他饥肠辘辘,伸手想抓起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包子,却被老板斥责。母亲搂着他,小声恳求卖包子的老板饶了他们,施舍他们两个包子,然而这世上每个人都要顾着自己的生活,哪有那么多人有余力同情别人的苦难?所以老板将他们母子推开,所以他娘亲病逝的时候他只能在床榻前握紧小小的拳头,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看到这一幕,总是不由自主想起少主。他娘亲白梨夫人临死之前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力量不能解决一切,不要依赖力量,但寒天的娘亲却说,要变强,才能保护自己。

少主生来高位,白梨夫人只希望他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不希望他重蹈教主的覆辙,所以刻意隐藏他的力量;可寒天这样身处底层的人,不变强,且不说保护什么东西,连填饱自己的肚子都是奢望。

所以说,人总是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生来不凡的人渴望平平淡淡一世长安,生来平凡的人却一心想要飞黄腾达绝世无匹。

然而,实际上他们都一样,都必须依赖同一种东西活下去。少主没有力量就要受尽欺凌,而寒天如果不变强,就要在寒风里饿着肚子衣不蔽体,连两个包子都买不起。

他娘亲死去的时候,他还那样年幼,无力改变生活的窘迫。从那些不多的回忆片段我们可以看见,他娘亲直到死亡,也没有过上一天安枕无忧、不必颠沛流离的生活。

大约正是这样的童年,才造就了他这样的性子。

寡言少语,冷静淡漠,信奉力量,敬佩强者。

在凤凰武馆他总是横眉冷对,似乎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除了练功,什么事都入不了他心头半分。在现实生活里这样高傲不羁的人其实很不讨喜,所以武馆那些师兄师弟也都不喜欢他,只是碍于他的武功,不敢对他怎样——你看,尽管还没有闻名天下,但至少现在,他已经强大到无人敢欺。

想来,若他娘亲看到儿子的成长,也会欣慰吧?


看着凤凰武馆里碌碌无为的人群,他眸色冰凉,扬眉冷笑,用讥讽的态度观望着他们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嚷嚷。我猜那些时候,他心里一定在想,只有从小高枕无忧、从来不知道“活下来”有多不易的人,才会纠结于这些无聊的事吧?

总有人说他性子孤僻,太过不群。然而想想他幼时的经历,一个孤儿能靠自己活到今天就已经极为不易,哪能再要求他开朗豁达、满不在乎?

他跟叮当两个人,本身就是虹勇里绝妙的对比。

想来,在他心里,唯一的牵念就是故去的娘亲。

所以他这样孤傲的人会被斗兽场里利欲熏心的掌柜驱使,只因掌柜手里有他娘亲的珠链;所以在拜师当日,龟馆主说到“师傅师娘赛过亲爹娘”的馆规时,他神情瞬间就冷了下去,若不是水夫人露了一手高绝的内力,恐怕他拂袖就走,不会有半分留恋。


他跟蓝兔的所谓“火花”,也便是缘起于此。当失去记忆的蓝兔柔弱却又坚定地将小小黑护在身后,说出那一句“你就行行好,饶了他吧”的时候,他想起了当年被娘亲以同样姿态护在身后的自己,所以忍不住为蓝兔出头,宁愿在这个血腥铜臭的地方再多停留几日。

后来月夜里蓝唱起摇篮曲,他在窗外抱着双膝,眼角湿润。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柔软。他对蓝种种照顾,大约就是因为他能从她身上看见娘亲的影子。这个失忆的姑娘善良柔弱,骨子里却又有一往无前的坚韧,他每每看她露出坚毅的神情去保护什么东西,眼神都会恍惚。

我想这样的感情极是微妙,却应当无关爱情。

至少,暂时无关爱情。

不过一直不明白的是,他既愿意帮她,为何在她表示谢意的时候,却总是露出嫌恶的神色?莫非是因为他孑然一身太久,所以虽然觉得这个姑娘像他娘亲,却也不想跟她有什么牵扯?

那个虹勇经典的雨天里,蓝兔端着茶感谢寒天出手相救,他态度冷漠,置之不理,但后来电闪雷鸣,蓝兔因为海啸的阴影极是害怕,他却又凝出冰伞为她遮雨。

总觉得他对蓝的态度忽冷忽热,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我想,蓝兔依赖信任他,是因为他是危难中给她帮助的人,而他的怜惜和保护,也不知给予的是她,还是当年那个跟她相似的女子。

所以他们之间,至少此刻为止,并不是爱与被爱的关联。

然而虹勇毕竟尚未完结,也许所有的纠葛,都要等到未知的下半部揭晓。


寒天坚强独立,表面上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后来跟虹猫一同保护蓝兔叮当接受考验时,也尽职尽责。虹猫被马蹄踹伤心口却还强撑着吹笛宽慰两个姑娘入睡的时候,他虽然叹气说虹猫傻,脸上的感动和认同却也清晰可见。

他骨子里终究还是善良的人。之前的十几年他一心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又用冷傲作伪装,想来生命里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拜入武馆后能结识五人组里其他四人,对他来说,也是幸运的事吧?

驶向远方的路上,希望他怀揣生命里第一份真挚的友情,依靠脚踏实地的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


【未完待续,加上少主lof就提示我字数超了……………………少主一个人几万字.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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